我用畫畫寫日記——周育寧和她的臺味日常索引

我聞到「香」的味道就會很安心

第一次見到周育寧的時候，她拿了一些自製的「福祿壽」貼紙送給我，仔細一看，本來應該拿壽桃的壽星卻一臉慈祥地端著一塊奶油草莓蛋糕，這種讓人會心一笑的反差，正是她創作中最可愛迷人的地方。

剪著一頭俐落短髮、打扮俏麗的周育寧，深深著迷於「俗擱有力」的臺灣常民文化。雖然是年輕世代，但對於發生在廟宇、市場的在地故事，周育寧還算是頗為熟悉。老家在臺南佳里，有個有事、沒事都要拜拜的阿嬤，還有在廟裡面當志工、摺八卦符的媽媽。

「以前我們臺南老家樓上有自己家的祠堂，所以每天早上跟下午就是要去點香，我每次聞到那種味道就會覺得很安心，因為回臺南都是有節慶的時候，所以聞到燒香的味道就會讓我想到是大家聚在一起的那種感覺。」

在成長的過程中，對於在地文化的愛慕逐漸深植於她的基因中。認真說起來，早在國高中時期，周育寧就開始嘗試將這些人事物畫下來。

「我高中的全開炭筆素描，記得那時候我就畫檳榔西施，而且還是我爸開車到交流道的時候經過檳榔攤，就看到『哇！那個檳榔西施超辣的！』，我就叫我爸停車下來，用我那個 Sony Ericsson 的手機把它拍下來，然後傳到電腦裡面，才可以看到她。」

為什麼是檳榔西施？她補充道：「我覺得檳榔西施超妙的，她就是在小小的框框裡，裡面有很多東西，五光十色的很好看，就很像以前拿到芭比娃娃的塑膠盒也會有背卡，很精緻的一個方塊，裡面就會畫一些房間啊、配件啊，大概是這種感覺。」

講到青春期的回憶，周育寧有點害羞，彷彿能夠想像高中時候的她，帶著充滿好奇的眼睛和豐富的想像力四處探險，說到自己特別喜歡的東西，語氣和嘴角都不自覺一直上揚。

B 級景點的生猛力量

雖然從小耳濡目染，但真正開始以臺灣文化作為創作主軸，是因為疫情的關係。不能出國玩的關係，讓周育寧開始更專注觀察這些臺味景點。平時四處走走、逛逛成為她創作的原動力。問起有哪些特別的旅行經驗時，周育寧分享自己超愛去臺灣的「B 級景點」。

「臺南一個鹽水天主堂是我很喜歡的菜，它很酷喔！它超級酷的，它是一個教堂但你看看裡面！」她興奮地秀給我看一個乍看是寺廟、實際是天主教堂的建築：大紅燈籠上面寫著哈雷路亞四個大字，明明畫的是《最後的晚餐》，餐桌上擺的卻是包子和筷子……甚至在教堂前還大搖大擺地放著一座香爐，挑戰東西合璧的極限。

說到 B 級景點，完全是周育寧的守備範圍。她如數家珍地和我分享這些光怪陸離、令人哭笑不得的神祕地標。除了臺南鹽水天主堂之外，還有金山的愛心月老廟、高雄鳳山法老王、新竹詭異蝴蝶雕像等等，怪歸怪，卻在周育寧心中怪出不可替代的生猛力量。

「其實臺灣是很包容的社會！」聊到一半，周育寧為這些 B 級景點背後的故事下了一個小結論。諸多隱藏在日常裡的一點點小異常，讓她一次次讚嘆著：「好酷喔！！！」閒談中，我們一面不小心因這些理直氣壯的荒唐嘴角失守，一面不得不折服於民間無奇不有、有何不可的創意。

美少女戰士也要去挽面

到底為什麼這麼熱愛這些 B 級景點？周育寧覺得，這些景點裡面看起來很荒謬、衝突的元素，就像她的創作一樣。

「我覺得臺灣其實就是這樣！它是很多民族夾雜起來，也是很多不同的文化在一起的地方，是新跟舊，也是很對立的，那臺灣有這麼多不同的東西，我的畫就也想暗喻把很多不同的東西，加在同一個空間的這種效果。」

無論是舞龍舞獅的彩球，還是路邊拿來當花盆的三角錐，只要覺得美、覺得有趣，她都會先拍照記錄下來，畫著畫著，就會迸出意想不到的搭配組合。

你有想過美少女戰士可能也需要挽面刮痧嗎？這張《粉味》充分展現經典動漫人物與傳統市場衝撞出的火花。周育寧說，她當時是先被這間挽面按摩店琳瑯滿目的招牌，與強烈的螢光粉紅給吸引，之後才決定將美少女戰士放上去。

「我很喜歡很衝突的兩個東西擺在一起……當兩個不同類型的配在一起，好像可以在第一時間吸引大家去看……那時候是覺得這個場景的顏色過於強烈想描繪出來，但還不知道要種什麼東西在上面，就會先畫場景最後再邊觀察邊想。」

除了這種明顯的「大彩蛋」之外，仔細觀察還有機會發掘令人會心一笑的「小彩蛋」。

像是這件《喜氣》乍看確實喜氣洋洋、一切合情合理，細看卻愈看愈不對勁。貼著尤達的花圈和插著棒棒糖的壽桃塔，讓人懷疑是否不小心穿越進某個多重宇宙。她分享道：「因為那時候我們剛好有一個朋友生日，然後就在苦惱要送她什麼，後來就真的送了兩個壽桃塔，裡面是請店家幫我們放加倍佳棒棒糖。我們拿到成品後就覺得——『天啊！！這好棒喔！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配色？好想要想把這個畫進去！』」周育寧說，創作就像是她的日記，我們看到作品裡天馬行空的創意，也是她生活裡天馬行空的創意。

採訪當天，周育寧站在《粉味》的挽面店前面讓我們拍照。她比了個和美少女戰士一樣的 YA，笑彎了眼睛。本來以為拍起照來會尷尬，但周育寧自帶搞怪的幽默讓一切都變得很自然。我也很想用加上三個驚嘆號的亢奮語氣跟周育寧說：「妳很酷！妳超級酷的！！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