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中的每段歷程,都是最美好的安排——專訪游景棠

2023-04-25 / Dean

受到漫畫影響而開始學習美術的游景棠,在上了大學後卻又決定不念美術科系,畢業後甚至有段時間沒辦法畫出完整的作品.....過去常常耐不住性子的他,如今卻能侃侃而談、充滿了自信的能量。他想像人生是顆不斷滾動的石頭,儘管舊的凹痕被磨平了,新的紋路仍會隨之而來;正如同跌跌撞撞的他,仍然必須在人生的旅途上持續前進一樣。

漫畫是化繁為簡的藝術形式


來到游景棠位於林口的住家兼工作室,雖然是一間已經有點年紀的華廈,但明亮的光線和整潔的空間,加上夫妻倆細心的擺設,仍然讓人眼睛為之一亮。其中最吸睛的,莫過於他的漫畫和公仔收藏,被細心地擺放在各個角落。


我認得出來的,大概有《美少女戰士》、《小美人魚》、《航海王》、《七龍珠》、《蠟筆小新》等等,就像是一個七年級生的童年縮影,被完整地保存在這裡。另外一個房間的書櫃裡面,放著他珍藏的漫畫,井上雄彥的代表作之一《浪人劍客》、美國樂團「槍與玫瑰」的黑膠唱片、游景棠自己臨摹的《戴珍珠耳環的少女》,還有各式各樣的公仔,看得出來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同等重要。


▴游景棠與他多年來精心收藏的寶貝們。攝影/Ariel TYL


游景棠笑著說,這些都是他的收藏,也是從小陪伴他的創作養分,在這個數位與虛擬當道的時代,想要珍藏保存的東西,還是要拿在手上才有真實感。


從國小開始,他就喜歡拿著《寶島少年》、《周刊少年》這些漫畫雜誌來閱讀,雖然漫畫的顏色簡單,但清楚分割明暗的手法讓游景棠聯想到素描,像是說到他最喜愛的漫畫《JoJo 冒險野郎》時,游景棠就忍不住讚嘆地說道:「我覺得他 (指作者荒木飛呂彥) 真的是很硬底子,他畫出來的都是對素描的理解。」就這樣,因為漫畫的啟發,在創作更為純熟後,游景棠選擇更加風格化的方式來增加他的創作裡的素描感,他強調塊面的明暗對比,也重視畫面裡的筆觸。



想像一個角色應該有的樣子


從小學習美術的游景棠,到準備念大學的時候,決定拐一個小小的彎,選擇念了劇場設計系。雖然和美術還是有些相關,但也同時學習到不少過去未曾接觸的領域。剛畢業、服完兵役的那陣子,他和學長姐們一起接案,製作道具和舞台背景,雖然之後轉而從事兒童美術教育,但劇場裡的學習還是持續影響著他的繪畫創作,偶爾也還會接一些簡單的劇場案子。


▴家裡的每個角落都有夫妻兩人的巧思,就像畫面中的這張人物形象也來自游景棠的作品。攝影/Ariel TYL


在劇場設計系的課程裡面,必須要同時學習表演、燈光設計、舞台設計、服裝設計,打開了他的創作視野,也讓個性害羞的他,必須逼迫自己在陌生的空間去嘗試運用自己的身體。這樣的經驗延續到了他後來的創作,就像是角色研究和場景設計一樣,他會研究畫中的人物。這些人物在想些什麼,衣服會是什麼顏色,會在什麼樣的場景下,做出什麼樣的動作呢?


一直以來他時常在自製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,只要看到有意思的文字、好聽的歌,或是有趣的場景,他隨手就會記下來,特別是壓力大的時候:「像我需要紓壓的時候我就會去畫素描,我跟小朋友講他們都不懂,沒事就畫素描,鉛筆拿起來就可以畫了,又可以練習如何去觀看整體。但他們都很討厭,不知道為什麼。」


一拿出他的筆記本,就可以從他的眼睛看到他對於素描的熱情,而這些速寫和紀錄,也都成為未來創作的養分。對於現在的學生都很討厭素描這件事,游景棠顯得有點無奈,只能試圖從教學中努力引導學生們感受繪畫的樂趣。


▴寫滿了創作構想的筆記本,其中有些圖像最後也會成為正式的作品。攝影/Ariel TYL



宇宙與夢境


說著說著,游景棠拿出了一件 2015 年的作品給我們看。


那是一幅有點抽象的畫作,遠方是無盡延伸的道路,終點像是一個遙遠的、由球體所構成的宇宙,而繁星在黑暗裡面閃爍著。「血和肉構成了時間的道路,時間的道路在這個球體空間中不斷延伸,旁邊就是田跟地,虛無的宇宙......這個空間就是這樣。」游景棠像是個哲學家一般地向我介紹著:「像是星空一樣,代表除了這顆球旁邊還有無數顆,但時間是一直在往前走沒有辦法停住,每一個你觀看的現在都是當下的延伸。」


▴游景棠自己珍藏的作品《時空概念》,是他人生中一個重要的轉捩點。攝影/Ariel TYL


一旦開始介紹作品時,游景棠就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一樣,搖頭晃腦了起來。我發現他近年的幾張作品,都有一種夢境感,有些超現實的物件和抽象符號、文字等堆疊在一起。


其中最常出現的就是「山」的元素了。「雖然我討厭運動,爬山什麼的很累人,但我覺得爬山的過程是一種仰望,就是那個地方感覺很遠很難到達的了,但到了山頂之後又會有另外一個更遠的地方等著你過去......在那個當下,你一定會覺得怎麼那麼難啊!這麼累啊!但是回過頭來看好像又覺得還好。」就像是在鼓勵自己一樣,在游景棠的人生中,跨過一山後還有一山,每當回頭看看那些過去的辛苦時,往往是頭過身就過,而前方還有新的挑戰在等著呢!


游景棠說他常常作夢,也會把他的夢紀錄在手機裡。他提到了另外一件作品《如果有天堂,應該在山上吧》,那是關於一次聚餐之後,同學離世的經驗:「聚餐的當時,我坐在她旁邊,我也不知道怎麼辦,那時候沒有足夠的經驗或智慧去幫助她,雖然說就算到了現在也沒什麼能力,但當下就沒有辦法幫到她什麼。」講到這邊的時候,他的眼眶有點紅了起來:「過沒幾個月就看到新聞說她過世了。」


過了好多年後,他做了一個夢:「我夢到我們大學同學去吃飯,然後吃完飯之後,我們就要集體離開那個吃飯的餐廳,餐廳有一個長長的樓梯延伸下來。只是我畫裡面畫成彎彎的。當大家有說有笑的走下來時,過世的同學卻站在餐廳的門口看著我們離開。」這個夢,就像是離世的同學在向他道別一樣。


《如果有天堂,應該在山上吧》50 x 50 cm 已售出


這件作品一方面憑弔著大學時期的好友,一方面好像也在創作的過程中,撫慰了當時沒辦法阻止這場遺憾的自己。「希望她停留的地方在山上,因為我希望那個地方是雙腳可以到達的地方 。」游景棠為這件作品做出了如此的解釋。


我們好奇地問他,對於這件作品賣出的感覺是什麼?游景棠的表情有點複雜:「其實蠻難過的,賣掉代表有人喜歡我的作品,我很高興,但是也代表我再也沒有辦法把那幅畫當成是我的專屬的...回憶吧?」我這才發現,游景棠對作品都投注了很深的情感。



打開的門


「那麼這張呢?」我指著畫架上還沒有完成的新作,試著想轉移一下話題。游景棠的作品總是會有個男子的形象,他把那個男人當成是自己的投射,在畫布裡面的生命風景中,不斷的前進著。但是這張新作上面是一個穿著泳衣、翹著腳的年輕女子,讓我有點好奇。


▴游景棠正在創作的新作,主角正是自己的太太。攝影/Ariel TYL


原來這是一張二聯作,正在畫的這張是她的太太,另外一張目前還只有草稿而已。「我們交往了三年九個月,然後就結婚了......」講到太太,游景棠說話的語調也變得輕盈了起來:「之前我都畫不出東西......那些都是習作,然後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。」


認識了現在的太太後,人生開始劇烈地轉動了起來。他的作品開始有了色彩,也順利地得到了幾個獎項。「我高中的時候畫了一張超現實的畫,畫得很認真,心想一定可以拿好成績,結果最後只有拿到佳作,我就超不爽的。」游景棠笑著說,後來因為朋友的鼓勵,才慢慢重拾勇氣繼續投件,也得到更多的展覽機會。


▴講到和太太有關的話題時,游景棠滿是笑容。攝影/Ariel TYL


更重要的是,過去有點緊張的家庭關係,也因此產生改變。就讀大學名校的爸爸曾經對游景棠有很高的標準,加上家族的親戚們也大多有不錯的學歷,讓他在學畫的過程中充滿壓力,也讓親子的關係十分緊繃。


「我以前畫畫的時候會把門關起來,然後他們想要跟我講話時,我就會覺得很煩躁,不想理他們。但是跟我老婆在一起之後,門都不會關起來,只是帶上而已不會扣住。」游景棠笑了起來:「不知道耶,家人們很喜歡在我畫畫的時候把門推開,然後說:『喔?在畫畫喔?』」游景棠說以前常常會沒來由的暴怒,沒辦法控制情緒,又不善於表達,但是認識了現在的太太之後,那些憤世嫉俗的部分,好像都悄悄收起來了。


訪談游景棠的時候,他正準備著家裡新生命的誕生,言談之中不時透露著興奮與期待。我想,或許就是在這麼困頓、跌宕起伏的時刻,有個人輕輕地把他接了起來吧。


攝影/Ariel TYL


編輯:Cathy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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